撿芝麻專訪|黃佩姍:從日常片段和即興創作實驗中親近媒介與材料,親近自己
January 2022
“人造自然”系列作品
在對黃佩姍的採訪過程中我們漸漸發現,「生活」是她創作的基礎,做飯、逛批發市場、走街串巷去村子里玩,都是她積攢靈感的方法。「嘗試」是她正在創作的方式,把材料與攝影結合、研究空間和圖像的關係、運用各種媒介去表達,都是她正在實踐的事。
黃佩姍把自己探究的這些媒介統稱為「語言」,並一直在嘗試對「新語言」的運用。「目前測試的很多材料被我放在一個儲物盒里了,以後可能會像查閱詞典一樣從自己過去的測試和練習中找到適合將來項目的新的思路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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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ARTIST
黃佩姍,雲南大理人,馬里蘭藝術學院純藝術在讀。大部分的時間投入在拍照和做飯,作品涉及攝影、雕塑和裝置,近期實踐關於非系統性的「日常練習」,試圖從零散的日常片段和即興創作實驗中親近媒介與材料,親近自己。
Weibo:黄佩姗_
Instagram:p3h_h (daily trash collection) / peishan_huang (works archive)
Instagram:p3h_h (daily trash collection) / peishan_huang (works archive)
以下採訪P=picupthesesame,佩姍=黃佩姍
P:在微博看到一組你的照片,攝影師讓你選擇家中代表自己identity(身份)的事物一起拍攝,你選擇了酒杯、假花和菜刀。可以說說為什麼選擇這三個事物代表自己嗎?
佩姍:其實我選的是一個彩色的塑料酒杯(照片是黑白的看不太出來),那個酒杯的材質、顏色都是我喜歡的,所以當時在二手商店看到就立馬帶回家了。我家裡有各式各樣的杯子,它們的共同點是:透明的、好看的。加上平時我也喜歡自己調酒,好看的杯子會讓我心情很好。
選假花主要因為我之前在做「人造自然」這個項目,假花是反復使用的物件,所以家裡有很多囤貨。
菜刀是和室友(攝影師)一起選的,她認為非常具有代表性,我很同意。我特別喜歡做飯,喜歡切菜,切蒜是我的日常解壓項目。而那把中華廚師刀是使用頻率最高的,所以選擇了它。
P:你來自雲南大理,那麼家鄉,或者作為你自己提到過的「白族新青年」,它們有多大程度影響到你的創作視角或者思考方式呢?
佩姍:目前為止,家鄉和少數民族身份對我都有很大影響,但體現在不同方面。
我是歸屬感和認同感很強烈的人,對於家鄉和民族都是。
從小在大理市長大,我們的市區還沒有北京朝陽區大,高中時候從北市區的家開車到老市區上學要10多分鐘,感覺是很遠的距離了,甚至因為太遠了路上耽誤時間媽媽在高三給我租了房午休。小時候娛樂項目很少,我到高中才第一次去遊樂園坐了海盜船,小時候的娛樂大都是在院子里爬樹和玩過家家,或者在門衛他們家的房間里看《還珠格格》,聽他們用彝族話聊天、用縫衣針給孩子扎耳洞,看他們繡花縫衣服,最遠的活動距離大概是去隔壁醫院的職工宿舍區或者滇西紡織廠的職工宿舍區「冒險」。那個八九十年代建設的小區里,年輕時候搬入的居民現在都過了半百,小區沒有什麼翻新修繕,保留著陳年累月的生活痕跡。小時候還很喜歡讓奶奶帶我去當地的批發市場,玉石首飾、小飾品、玩具年貨和各種服裝輔料,那時候就會買很多材料回家縫補串珠,現在依然如此。到了上海後,我也很喜歡鑽進各種小巷子溜達和「偷窺」別人的生活,在巴爾的摩雖然城市治安全美國出了名的差,但熟悉了半年後我也開始穿梭在各種角落體會真實發生在這裡的生活。
在小城市生活的經歷影響著我的審美偏好和對某些事物的敏感度。我非常喜歡觀察和拍攝小鎮生活的瑣碎細節,喜歡聽廣場舞曲,也喜歡聽路邊服裝店門口的大音響放的土嗨歌曲,喜歡那些和現在審美相比土土的飾品和裝飾。對於我來說,一切都在體現著人類對美的追求,不過想要的「美」不同罷了,我在審美上接受範圍挺廣的。
三個代表自我的
P:你來自雲南大理,那麼家鄉,或者作為你自己提到過的「白族新青年」,它們有多大程度影響到你的創作視角或者思考方式呢?
佩姍:目前為止,家鄉和少數民族身份對我都有很大影響,但體現在不同方面。
我是歸屬感和認同感很強烈的人,對於家鄉和民族都是。
從小在大理市長大,我們的市區還沒有北京朝陽區大,高中時候從北市區的家開車到老市區上學要10多分鐘,感覺是很遠的距離了,甚至因為太遠了路上耽誤時間媽媽在高三給我租了房午休。小時候娛樂項目很少,我到高中才第一次去遊樂園坐了海盜船,小時候的娛樂大都是在院子里爬樹和玩過家家,或者在門衛他們家的房間里看《還珠格格》,聽他們用彝族話聊天、用縫衣針給孩子扎耳洞,看他們繡花縫衣服,最遠的活動距離大概是去隔壁醫院的職工宿舍區或者滇西紡織廠的職工宿舍區「冒險」。那個八九十年代建設的小區里,年輕時候搬入的居民現在都過了半百,小區沒有什麼翻新修繕,保留著陳年累月的生活痕跡。小時候還很喜歡讓奶奶帶我去當地的批發市場,玉石首飾、小飾品、玩具年貨和各種服裝輔料,那時候就會買很多材料回家縫補串珠,現在依然如此。到了上海後,我也很喜歡鑽進各種小巷子溜達和「偷窺」別人的生活,在巴爾的摩雖然城市治安全美國出了名的差,但熟悉了半年後我也開始穿梭在各種角落體會真實發生在這裡的生活。
在小城市生活的經歷影響著我的審美偏好和對某些事物的敏感度。我非常喜歡觀察和拍攝小鎮生活的瑣碎細節,喜歡聽廣場舞曲,也喜歡聽路邊服裝店門口的大音響放的土嗨歌曲,喜歡那些和現在審美相比土土的飾品和裝飾。對於我來說,一切都在體現著人類對美的追求,不過想要的「美」不同罷了,我在審美上接受範圍挺廣的。
節日中的頭飾
至於白族的身份,一直以來對我有影響。小時候沒覺得自己是白族有多特別,班裡有時候登記少數民族,老師甚至會說「漢族同學舉手」。逢年過節在大理州都會看到白族形式的節慶,現代化的白族服裝根植在我記憶中,每年學校文藝匯演一定有幾個班級的節目是白族或者彝族歌舞,這彷彿是一件約定俗成的事情了。身邊的「白族元素」就像空氣一樣自然地存在在我的成長過程中。不過我一直不會說白族話,也許我語言天賦真的不太行,即使從小家人說我也沒學會,因為他們和我講話一定會切換成漢話。以至於長大後,家裡人可以當著我的面用白族話討論我的事,而我只能幹瞪眼。
像我這樣有白族身份但從小說漢話,在市區長大的孩子很多很多,也就是我在作品闡述中提到的「城市白族新青年」。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對自己的文化和傳統一無所知,也沒有非常在意自己的白族身份,這個身份的證明僅僅存在於身份證上罷了。我們從幼兒園開始被教說普通話,用統一的漢語教材,看一樣的電視上一樣的網,和全國各地的孩子有著相似的成長環境,「白族」的出現更多是在節日演出中。我小時候以為所有白族的服裝都是過節時跳舞的阿姨們穿的那樣,後來才知道那是改良後的舞台服裝,而日常生活中白族服裝因為地區不同也有很大區別。我屬於對自己民族文化傳統很感興趣的那一類,後天有了意識後會主動去瞭解和學習,盡可能多地去各個村子過節,不錯過任何回老家村子里走動的機會,這樣才能看到更真實的白族人的現代生活。所以早期的攝影作品都是紀實,全在拍大理各地少數民族以及小鎮生活。我讓爺爺教我說白族話,到現在也就像外國人學了幾句中文那樣,只可以招呼的水平,這是我的一大遺憾。
親戚家的客廳
後來離開家到了不同的地方生活,白族的身份偶爾會被提起,也認識了不少其他少數民族的朋友,會聊到各自成長的過程。我一直在關心和思考我們這一代在城市長大、從小接觸互聯網的少數民族群體,我們的成長故事和現狀。我是大群體中的一個,群體背後的故事邏輯是和時代息息相關的,少數民族的文化和傳統在新時代以一種非日常和非自然的方式在傳播和傳遞,例如我們瞭解本民族的事情不再是通過自己的家庭、鄰居、社區村落,更多的是媒體篩選過後展示的信息,是演出中編排好的內容,那麼一代又一代下去,文化與傳統會在什麼時候和現今的狀態完全脫離?是什麼讓它們不斷發展出新的形態?文化的傳承和傳播在新媒體環境下是怎麼進行的?有很多問題都是我在思考的。我也一直潛伏在白族文化交流和白族話學習的群里,會在抖音上看當地人發的視頻,看白語視頻。這是我離開家鄉後遠程去瞭解和體會的方式。目前,關於白族的項目停滯了,因為離開那個環境後我覺得我失去了動力和創作思路,我只是偶爾在想這些事。順其自然吧,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開始重新講述和討論這些內容。
白族本主像
P:從大理到北京再到馬里蘭,包括疫情後回國到上海生活,現在又繼續在美國學習,你的生活和創作環境好像一直在改變,這對你個人有什麼影響嗎? 對你的創作呢?
佩姍:影響很大,每一次地理位置上的遷移都是一次新的開始。我人生前20年都在大理長大,當時一心要好好學習走出大山(嚴肅臉),後來實現目標去了首都。在北京生活學習的五年里,我的人生才真正開始,那時候選了一個名字聽起來很酷,似乎很有前途的專業——網絡與新媒體,屬於市場營銷廣告學和互聯網的交叉學科,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專業似乎也很擅長,大學前三年有用之不竭的熱情和力量投入在學業上,一路衝衝衝。但後來發生了一系列事情,讓我一直思考「這一輩子想怎麼過?」這個問題。再後來一衝動,把研究生方向換成了攝影,但申請學校的過程中又漸漸發現攝影只是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那把鑰匙,我所感興趣的願意投入的不僅僅是攝影一種媒介,還有更多我之前並不瞭解的東西,所以最終選擇了fine art專業。
通宵工作後工作室的日出
在新的環境里,我才算真的開始「上道」,意識到自己之前的「創作行為」挺幼稚和想當然的,同時也是非常局限和模式化的(受到國內普遍作品集製作思路影響)。我們系的人做什麼類型創作的都有,大家有自己獨立工作室,沒有團隊合作了。剛開始我還蠻不適應完全獨立創作的,也覺得自己在一個房間呆著很孤獨,總是跑別人工作室串門。後來慢慢愛上了獨處,開始把自己工作室門簾釘牆上避免有人隨便打擾我的獨處時光了。MICA研究生的氛圍是相對純粹和自由的,巴爾的摩是個可愛浪漫的「荒漠」,作為一個現代城市但缺乏很多東西,沒有什麼購物的地方(冬天冷了得去華盛頓買優衣庫保暖內衣),沒有太多好吃好玩的,換言之沒什麼娛樂項目和誘惑,所以我身邊大多數人都專注在學業上。我作為一個很容易被外界影響的人,這樣的環境在促使我更投入在學習中。但同時也還是不停往外跑,發現了很多城市迷人可愛的地方,甚至想到還有半年畢業了有點捨不得離開。
佩姗在2022年第一分鐘紀錄下的巴爾的摩
疫情下MICA被迫改線上授課,當即我就決定休學回國了。我想要更完整的研究生體驗,失去所有校園資源去上網課我是無法接受的(學費還漲了),並且我不著急畢業,畢業對於我只是一紙證書,休學只是換個環境繼續創作罷了。因為研究生開學前在上海工作生活了一段時間,覺得這裡是一個對年輕創作者友好的城市,所以沒有猶豫帶著一點點積蓄直接去了上海,一邊接工作一邊做作品。在上海最幸運和幸福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一群可愛純粹的,真正有愛的人,大家有相似的背景和身份,我在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很多關於愛,關於如何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也獲得了更多有助於個人創作的機會,雖然我很不擅長說謝謝,但我心裡一直很感謝他們每一個人,並且在巴爾的摩想念著大家,期待著未來的又一次相遇。同時在上海的這一年也因為經歷了一些不順利的事情而把創作的出發點從外界環境轉移到回觀自己,從更加個人和感性的角度出發嘗試了一些之前沒有過的創作方法。此外,也摸清了適合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模式,對於我來說這是挺大的收穫,可以幫助我更好地規劃畢業之後的事情。
P:關注到你近期的作品和展覽都在討論「人造自然」,是怎麼開始這個系列的創作的?
佩姍:剛來馬里蘭藝術學院的時候,開學前幾周我們就有一次group critique,當時沒有什麼新作品,也對自己申請學校時候的作品不太滿意,於是開始翻硬盤,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好照片。就在回顧自己過去拍攝的各種各樣照片的過程中,我發現了自己對人造物的喜好和關注。之前拍攝的時候都是看到事物條件反射按下了快門,這些照片因為沒有特別的目的性和意義也就一直躺在硬盤中。那一次回顧讓我找到了自己潛意識中關注的事物,索性我就把照片全都翻看整理了一遍,一邊看一邊思考自己在拍攝時候的原始動機和審美上的偏好,逐漸就整理出了「人造自然」這個大項目的雛形。之後的創作是有意識地鋪展開來的。
「人造自然」系列作品
P:你覺得人造景觀可以(部分)緩解城市裡的現代人對自然的需求嗎?
佩姍:在我看來,對一部分人可以,甚至有的時候他們對自然的需求已經不再是對「真實自然」的需求了,而是對「自然的意向」的需求。
在大型城市中,要遠離城市去到真正的完全自然的環境是有很多成本的,所以城市中的大小人造景觀便能很直接來滿足人們的這部分需求。天氣好的時候公園和綠地人山人海,野餐遛狗遛娃拍照的都擠在一起,共享這城市中不大的「自然」,這就是最好的證明。在這個人造的自然環境中,一切都是有目的規劃設計好的,都是為了帶來更好的模擬效果和提供給人更好的體驗而設計的。什麼樹什麼花種在哪裡,哪裡造一個水池假山,哪裡堆上幾塊石頭,怎麼根據花期和顏色形態搭配不同的植物以保證在不同季節有不同的「美麗」景象。這些問題都是在設計之初就決定了的,而後期要做的就是維持這份「美麗」,澆水施肥除蟲修剪形狀,以維持人造景觀給人帶來愉悅的功能。
在更小範圍的空間中,作為裝飾出現的仿真植物隨處可見,因為它們不需要被照顧,放在那兒落灰就好了,但同時這些沒有生命的仿真品又象徵著「生命」,給我們的空間帶來「自然的感覺」。現在可以買到很多以假亂真的仿真植物了,不少餐廳等服務場所會選擇這些仿真植物來營造「親近自然」的感覺,甚至我在別人家裡也見到了仿真植物,這時候似乎人類對於大自然的親近和渴望已經可以在視覺和想象上被滿足了。
「人造自然」系列作品
P:印象最深刻的大自然場景是什麼?
佩姍:因為我從小就在風景很好的地方長大,也時常接觸大自然,所以長大後不太會因為某個地方的風景不錯而感到大為震撼。
印象比較深刻的可能是2019年6月的某一天,我和朋友在新疆自駕, 早上穿過迷霧籠罩的森林,開到遍地白雪的山區,區區一個小時後又來到森林中的湖泊,下午到達戈壁,落日是在荒漠上看的。自然場景的快速切換和一路上的美景讓人驚嘆,每一個場景都足夠美好,一天結束後感到無比滿足,幸福感很強烈,心想「我真的可以一天內擁有這麼多的來自大自然的快樂嗎?」
自然場景
P:塑料製品和串珠常常在你的裝置作品中出現,這是為什麼呢?
佩姍:我覺得透明珠子是我個人近幾年的審美偏好,我非常著迷於透明的物件,不論是玻璃的塑料還是水或是冰做的,任何透明的材料都能吸引我並且激起我去觸摸和嘗試製作/使用的好奇心。在作品中,我常常用珠子去模仿水珠和那種斷斷續續的水柱,比如噴泉下落過程中串成了一條線的水珠。噴泉是我最喜歡的三種人造物之一,其他兩個是吊燈和煙花。而人造物是我近一年半所專注的關於人造自然的項目的主體,塑料製品也是人造物,所以在我的作品中以不同形式反復出現了。
游擊戰第一期駐地展覽現場,2019,欄杆外,上海
P:你曾提到過審美經驗對你的拍攝有很大影響,現在還是這樣嗎? 除了攝影,你做的裝置和其他媒介有受到過去的審美經驗的影響嗎?
佩姍:一直是的,我覺得這是避不開的問題,因為我不能忍受我的作品是不「美」的。這個「美」便是由我在創作階段決策出來的,所以作品必然符合了我的審美。但我有意識地讓一直創作的新物品不要過多局限在一種審美中,比如反復使用了透明珠子,我想有更多嘗試和突破。我也很明顯能感受到自己在嘗試裝置和雕塑的時候會很偏向某一些顏色與材料,一方面是好事吧,因為我覺得我剛剛開始嘗試攝影之外的媒介,需要更多時間來學習和練習這種「新語言」,但另一方面也擔憂自己會被局限,我相信這是很多創作者都面臨過的問題。
黄佩姗的雕塑作品
P:你也提到了擔心自己會被局限,我覺得其實審美經驗是必然聯繫著局限性的。那麼在創作過程中有沒有發覺自己身上有什麼局限?是怎麼解決的?
佩姍:審美方面的局限的話,挺明顯的。我很清楚自己的審美偏好,在創作過程中也經常第一反應就會想到那些自己喜歡和熟悉的東西。有想過要不要刻意避免個人審美在作品中太明顯的重復,但後來發現個人審美本來就是作品組成的一部分,來自自己的審美體驗輸出到作品中是一件再正常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如果可以規避或者選擇那些自己不感興趣和不擅長的形式,可能會做不好,也會做得很痛苦。
黄佩姗的裝置作品
比如我用了亞克力和透明珠子很久了,以至於看過我不同時間段創作的作品的朋友看到珠子就會拍照發給我,似乎透明珠子和我綁定了。不得不承認我真的非常喜歡透明珠子作為材料製作的各種東西,我連自己的酒杯,id掛帶,耳環,都有很多透明珠子元素存在。但我現在創作過程中會更謹慎對待這一元素,不會像過去一樣把自己的喜好放入作品,而是會反復思考這個元素在作品中存在的合理性以及和整體的關係。
黄佩姗的裝置作品
但我的個人偏好仍然很大地影響著我在創作過程中的決策。所以我會去看更多的東西,大量看優質的內容,各方面,來使自己不死死局限在一個範圍內。我覺得大量接觸新東西是很有必要的,要去看之前的人做得好的作品,去旅行,去更多沒去過的地方。見識漸長的同時也會有思維上有一些新突破。
P:你的作品里有很多圖像與材料的結合,比如照片中的鐵鍊拉著地上的氣球這樣的作品,在製作之前是如何思考設計的呢?
佩姍:我最近在嘗試很多圖像和三維物體結合做作品,最早是因為第一次參加展覽時候我只是把所有照片打印好了,然後貼在了給我分配的牆上。當時我就覺得缺少了什麼,我認為我的圖像不應該打印在紙張上貼在牆上僅此而已。我希望圖像和展示空間是有了連接的,不然對於空間是一定程度上的浪費。之後我開始嘗試不同的裝裱和上牆方式,再之後開始製作sculptural photography(雕塑攝影)。我的方式基本都是從圖像出發的,然後進一步思考圖像如何延伸至三維空間。問題中提到的那張照片原本在拍攝時候就刻意讓圖像中的「洞」位於影子的「心臟」位置,這個「洞」便是我的延伸出發點。在思考如何處理圖像的時候,通常我腦海中會很快閃過一些可能性的畫面的,這個畫面是我當時主觀感受的一種轉換,然後我會重新審視和思考每一個出現的畫面和情景,再做進一步的選擇和嘗試。有的時候靈感是自然而然流淌出來的,還沒到圖像形成的時刻,我只是在看到某一個物品和場景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感受到我想如何拍攝如何處理畫面和三維空間的關係了,然後我就會按照這個感受和思路去嘗試。
P:你的幾次展覽都不單一是圖片的展出,包括裝置和雕塑都有。在做作品,包括布展時,有沒有考慮過圖像、材料和空間的關係?
佩姍:必須考慮的。
我很在意展覽空間,也試圖每一次都和空間做一些互動,來達到作品和空間更加有趣的和諧的效果。我也會根據要展示的空間來修改和調整展覽中的作品,空間尺寸,地面牆面材質,燈光等等都在我的的考慮範圍內。
至於材料,我希望我可以更好地瞭解和掌握材料,這樣才可以更好地運用到作品之中。材料的選擇和處理方式同樣是作品的一部分,為什麼選擇這個,為什麼這麼處理,都有我自己的答案。
游擊戰第一期駐地展覽現場,2019,欄杆外,上海
P:分享一下你喜歡的攝影師吧。
佩姍:近期比較受啓發的是Rachel De Joode,她會使用一些非常規的材料做作品。在她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媒介直接的流動,與空間之間的對話。還有Anne De Vries,她的作品也是從圖像出發,自由地穿梭在互聯網、數字技術、印刷技術和新唯物主義之間。還在關注Bryan Dooley,很喜歡他13-14年間創作的一些sculptural photography(雕塑攝影)。
P:看到你之前參加了一個類似學校表演的社團,有排練和上台表演,那是一次什麼樣的體驗?
佩姍:那次演出是參加朋友的實驗戲劇作品,叫《集體夢境》,也是我第一次參加劇場表演。這一次表演中沒有太多需要記住的台詞,也沒有特別的角色狀態,是行為導向劇情的演出,所以我是很鬆弛自由的狀態。結束後我意識到對於用自己的身體來表達我似乎沒有非常強烈的興趣,所以到目前就沒有再嘗試(表演)這個媒介了。
黄佩姗在劇場表演
P:最近有在做新作品嗎?
佩姍:有在做一些練習,我稱之為daily practice(日常練習)。它們並不是基於某一個概念,而是從日常出發進行的一些大大小小的練習。比如我在嘗試新的材料,觸摸、瞭解、運用、嘗試失敗、再嘗試;又比如我在不同的表面印刷我的照片,印在廚房紙上,印在皮膚上,印在水面,這是一些技術層面的測試和練習;我也會突然有了一個小的想法,就用不同的方式去實現它,做一個小東西,拍一些照片或者視頻,拿出紙筆畫下來,等等。這些便是我的日常練習,大多數只是試驗結果,沒有好壞之分,有時候會出現一些讓我滿意或者驚訝的結果,我就在社交媒體發一下。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不是一系列作品,只是我試圖讓自己在低迷的時期保持一些創作狀態。當然我也相信這些練習的價值和意義,目前測試的很多材料被我放在一個儲物盒里了,以後可能會像查閱詞典一樣從自己過去的測試和練習中找到適合將來項目的新的思路和方法吧。
P:對2022年有沒有什麼期許或計劃?
佩姍:2022年要畢業了!剩下的一個學期希望可以有一些收穫吧,因為剛過去的一個學期體驗非常糟糕,不論是選的課程還是遇到的一些人,感覺過去四個月在糾結掙扎中拖拉著過來,想不出有什麼收穫。所以希望2022年能夠運氣好一些,可以少一些麻煩和煩惱。
畢業後會在美國待著,可能會搬去紐約,從一個全新的環境開始自己的生活和創作,目前還沒有開始具體的計劃,心態很好,不急不躁。
希望2022年可以多去一些地方旅行,疫情下出行的限制讓我這種完全不宅的人非常難受。旅行彷彿才是我真正的學習過程,我需要多走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