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INE AND DINE

好好招待｜Vol.2 朱文琪

May 2022

「好好招待」是撿芝麻團隊新推出的聊天欄目。聊天（liáo tiān），是指以輕鬆隨意的方式談話，不受拘束、漫無邊際地談話。我們以酒會友，和過著不同生活的朋友進行一次閒談，聊聊他們朝九晚五之外的人生。

第一期的聊天我們邀請到了書籍編輯從業者朱文琪（kiki）。作為曾經的全職編輯、木木美術館的工作人員，kiki和我們分享了全職與自由職業的差異。

Instagram：kikiwenqizhu
weibo：朱大琪kikizhu
wechat official account：美術手帕

1#

作為自由職業者

P：最近的生活是什麼狀態呢？

kiki：現在因為我不用去公司上班了嘛，所以相對比較自由。現在會在生活的規律和儀式感上更在意一些，比如說早上確實需要一杯咖啡。

P：是的，我現在也有這個感覺。

kiki：對，會覺得你有一個衝咖啡的動作，然後開始喝一杯以後好像感覺可以進入一個工作狀態了。

P：現在我是會用咖啡提醒自己，喝完就必須清醒了，要進入學習或者工作狀態了。

kiki：我對咖啡更大的需求是行動和這個儀式本身。喝什麼可能沒有那麼重要，剛好只是說早上可以衝一個咖啡，有這樣一個動作就會開啓這一天。

kiki家裡的工作台

P：剛剛說不用去公司上班，那你現在是沒有在木木美術館工作了嗎？

kiki：對，我現在沒有在那邊任職了，但是我換了一種方式跟他們合作。就是作為freelancer(自由職業者)去幫他們做書。因為以前我在職的時候展覽和出版這些事情都要做，會覺得有點分身乏術吧，時間長了也會有點點累，現在就只用負責做書這一塊兒的事情了。因為長期以來一直合作嘛，還是很熟悉的，他們也比較放心讓我做這個事情，就把出版物單獨拎出來，按照項目一個一個去做。每次展覽有做出版物需求的時候，我們就聊，然後專門去做書。

2#

讓一本書誕生

P：除了給木木美術館做書，還有接一些其他的做書工作嗎？

kiki：有的，還有一些別的藝術機構會找我做書，大部分都是藝術行業。我所謂做書的這個事情其實包括了兩個部分的工作，按照傳統的圖書編輯流程來說的話是編輯和設計。但是因為我做的基本都是針對藝術行業的書，相對面對大眾市場的圖書印量都少很多，可能一兩千本就算是多的了。而且藝術家們也會對出圖書的形式比較自由，會希望做有意思的書，那我的發揮空間也會大一些，所以相對來說就比較自由。當然我也是有這樣一個偏好——就是把傳統意義上的編輯和設計這兩個工作融合在一起。

比如說我會接到藝術家或者是機構跟我說想做書的時候，他們會給一些已知的資料，我看了之後覺得應該再加點什麼，或者哪些地方應該是重點，哪些地方應該弱化，或者內容之間應該串聯起一種什麼的關係，這些我會提，然後和委託方一起商量。其實是以一種創作的方式去做整個事情，不會說我只做某一個設計或者只做排版什麼的。我的理念其實也是偏創作的，找到我的人也都是知道我的這個做事的方式的，所以到目前為止就比較開心。最後那個成品我們我也會把它視作一個作品，這樣。

《今夜無眠》和《花花宇宙》在abC藝術書展現場

P：那最近你手頭正在忙的書是什麼內容呢?在幫藝術家做書嗎？

kiki：最近剛做完了木木美術館正在展覽的書，開幕的時候就已經出來了，在展覽開始前期做的。現在手上正在進行的工作是另一個收藏機構的畫冊。

但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件事，那件事裡面我沒有做設計這份工作，只做編輯。和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搭檔，我們兩個一起做一本面向大眾的mook(雜誌書)，是更面向大眾的一本出版物。但我們還是想做得比較有獨立氣質一些。

我和搭檔去做文字和圖片上的編輯。但是這個書我就不做設計了，我們找了一個很欣賞的書籍設計師去做這個事兒。我現在同時在做的大概就是這些事，其實都是跟書有關係的啦，不過細分之下工作方式會有些不同。

kiki在迷你風琴頁上畫的小書《可惜》

P：我覺得你剛剛敘述這一段內容的時候，是一個很開心的狀態。就是很期待自己手上的書做出來。

kiki：嗯，很開心。因為這幾件事都有一個共同點:無論我個人在做的，還是跟我搭檔在做的，都是能發揮我們主觀能動性的工作。雖然也會有合作方、委託方甚至甲方，但是在具體工作中我們其實跟上班的那種狀態是不同的。上班是要去完成一個非常大體量的東西，但可能自己只是一個環節，你的行為和需要做的事有一個比較大的框架，你要符合這個框架，不太能發揮自己。跟上班相比，我們能發揮的空間還是很大的。

我覺得主觀能動性能夠發揮出來，你自然會有責任感，想做好這件事的意願也會更強，會覺得無論怎麼樣都是值得的，而且沒有辦法去推卸責任嘛。

P：你現在是完完全全的自由職業了，可以這麼說嗎？

kiki：對的，完全自由職業，我要去自己交社保。(笑)

3#

打造一個虛構的卡拉OK

P：現在有做自己書嗎？就是單純自己的創作。

kiki：我覺得最近有點忙，所以最近沒怎麼弄了。其實有很多想法在腦子裡面，就還是想挺想我其實挺想在多多做一些小冊子的。但是也希望能夠更好地梳理工作，能有更多時間和心情狀態去繼續把我腦子里一些想法弄出來吧。

之前做的《今夜無眠》那兩本小書，那個項目其實我也想繼續做的。因為那個想法是想其實第一次產生的時候可能是三四年前了。我想過很多種方式去做，想法一直在腦子里，但沒有真的實踐出來，所以有時候也不確定。就總是會覺得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對的，是不是最好的。後來就覺得乾脆我先做出來再說吧，我就把我能想到的，我能做到的先做出來，所以我就先後做了那兩本小書，然後在abC書展賣了賣。

尺寸：14.7x20.5 cm / 頁數：83 / 裝訂方式：膠裝

2021初版限量100冊，每本都有獨立版號

P：非常喜歡《今夜無眠》，可以聊聊這個系列嗎？

kiki：「今夜無眠」是一家虛構的卡拉OK，也是一個與「懷舊流行金曲」相關的獨立出版項目，目前的主要成果是《今夜無眠》和《花花宇宙》兩本書。

這兩本書的內容線索是我自己的成長經歷，其中，《今夜無眠》講述了90年代的北方小城裡，屬於大人們的歌廳往事，《花花宇宙》則有關千禧年的南方沿海城市裡，屬於「我「的後童年時期的校園記憶。以半真實半虛構的寫作、老照片以及特定的視覺意向，我希望能引起大家對過去的時光的回憶。雖然回憶只是一種幻覺，但這種幻覺也常常是治癒性的。

P：印了多少本？

kiki：各印了100本。其實量是不多的。

尺寸：14.7x20 / 頁書：54 / 裝訂方式：鐵線圈裝

2021初版限量100冊，每本有獨立版號

P：剛剛你說腦子里有一些想法嘛，那有做書想法的時候，我應該要怎麼去把它實踐出來做成書?

kiki：你之前做過書嗎?

P：做過的，但是感覺好像做出來沒有跟我想的一樣。我不知道如何讓它更好地呈現。

kiki：我覺得這是一個特別正常的事，其實我到現在還是會經歷這樣的情況。解決辦法就是做我能做的，先做出來然後再去看。我在上學的時候學做書，老師有給我們一個作業，讓我們把中學時期曾經讀過的對自己有影響的一本書，重新用自己的方式排版、製作出來。加入自己的理解，在書籍裝幀設計上體現出你對這個書的情感和認知。這個事我到現在有時候還會想起，就刷牙或者幹什麼事的時候突然想到，哎，我當時那個書應該這麼做就好了。這是一個過程，我沒有辦法想到如何能一蹴而就。

總的來講呢我覺得做書我還是挺喜歡的，挺有樂趣在其中的。但我就不會去涉及特別不擅長或者是沒那麼大興趣，需要我做很多妥協的那種事情。能一直保持著在做這些工作的時候像在做自己的事一樣的狀態，這確實能夠讓樂趣延伸得更久一點。我覺得樂趣真的挺重要的，到現在也覺得我在做書這件事情上跟學生時候的心態差別不是很大。還是一邊在學一邊覺得，啊，原來還可以這樣做。

這也跟我一開始做這件事的方式有關。因為木木美術館之前並沒有這樣的出版物，我說我會做這個事情而且也很喜歡，我覺得展覽應該有一個這樣的出版物。在做展覽籌備的時候，很多工作都是要去宣傳推廣的，把這部分的工作用書這個載體去呈現出來，我覺得是一個順手的事。因為是以這樣的一個角度切入進來的，所以它不算是用來謀生的一件事，沒有很強的職業壓力。

kiki最近做的小書

關於開花花開與凋落

4 #

也許你更適合自由職業？

「不好說。」

P：你有過這種職業壓力嗎？還是一直以來都沒有？我覺得你現在狀態超好的。

kiki：我覺得上班的時候是會有。現在狀態還行，跟職場工作相比，職業壓力確實沒有了，但也會有別的壓力。就像我剛才說的，沒有辦法去推卸責任了，也會對自己的工作結果期待更高一些。

而且我一開始是做寫作編輯、作者。做書只是一個副業，一個我捎帶手的事情。那時候我對自己設計書的結構、創作和設計理念的要求也會比現在低。還有就是我現在在身份上也不會過多地給自己加標籤，編輯還是作者還是設計師什麼的。不過即便如此，我會覺得我的能力應該更強，會比以前對自己要求高，所以會有這方面的壓力，但是因為環境產生的壓力就弱了一些。

P：那你可能更適合自由職業?

kiki：也許是的，不好說，我感覺自己生活很不規律，上班可以讓我的生活更加規律一些，從這個角度說的話，我也不知道......

P：你現在作息很不規律嗎?

kiki：對啊，我很容易作息不規律。

P：我之前在北京拍照的時候也是。

kiki：難道是城市的原因?

P：是自由職業的原因吧。

kiki：你感覺現在讀書的時候會好一些嗎?

P：對，非常規律，而且身份認知是學生，就覺得要乾學生該乾的事情。就非常認真，規律讓人蠻開心的。

kiki：我也感覺規律會讓人開心，因為會讓人減少很多形式上的消耗，我覺得規律最大的作用就是這個。它其實是一種整理，把事情整理成這樣，就不用去想了。該乾嘛乾嘛會讓人少想一些東西，因為不用判斷了，這個時間段就乾這個，事情就會變得很順滑。

P：那你現在情緒還是會被消耗嗎？

kiki：我感覺會啊，生活不規律這件事情對我是有消耗的。因為，生活真的好難規律啊。這方面我真的需要一些外力，從小就這樣，每一天起床特別痛苦，起床的那一瞬間就真的不想起床。這件事我也匪夷所思，我覺得人可以改變自己，而且我完全可以明白這裡面的問題出在哪裡，但是實踐起來就很難做到。其實這是一個根深蒂固的生活習慣吧。好難啊。

P：是的，我的作息從來都不規律，是借著上學這個外力才改變的。

kiki：但是我現在拍照片拍得挺少了。

5#

創作這件事是有階段性的。

撿芝麻：為什麼?

kiki：直觀的原因是之前有一個方便攜帶的相機，後來它不太好用了，我也不想每天帶大的相機出門。這一些事情對於我來說都是愛好，沒有使命，我不會有那種「我是一個攝影師所以就應該每天都拍」的驅動。當它方便的時候，我就覺得好開心啊，可以拍照。

撿芝麻：那我就知道了，之前還好奇為什麼你最近不太拍照了，也不是最近，感覺蠻長一段時間了。

kiki：是的，蠻長一段時間了。不過我也因此有點不太開心。因為拍照的時候挺開心的。

kiki近期随手拍摄的照片

P：是因為可以搞創作這件事開心，還是因為拍照這件事本身開心？

kiki：我感覺是一回事，不知道你說的區別是在哪裡？

撿芝麻：關於拍照，就很放鬆地、單純地拍拍，看見什麼喜歡或者有趣就拍，非常開心。但是需要仔細去想去構思的創作，就會覺得好像必須得有邏輯，不能隨意拍了，我就會有一點不開心哎。可能是因為當拍攝被附加了過多意義的時候，就沒那麼容易享受其中了。

kiki：明白，我也有這樣的體驗。我感覺我以前拍照是這樣的感覺，不會想太多，就會感覺「哇，這個妙啊」，就用鏡頭把它捕捉下來了。當時你會沈浸在這種感覺里，並不會在意這個算不算創作，別人看了會怎麼想。

但是我也明白創作這件事是有階段性的。如何去衡量一個創作的過程，我覺得有兩種線條，一種是從低往高的一條斜線，還有一種是有起伏的曲線，這兩種線條是同時存在的。過程中會進行懷疑，比如這個階段好像不知道這麼想對不對之類的情況，但是同時你只要在往前走，就是一種進步。你同時在這條斜線往上走，也必然會在曲線那邊走到下沈的地方。

對於現在拍照不多這件事，除了我的相機有問題之外也是有一點，就是激情減弱了，從拍攝本身行為中體會到樂趣，已經滿足不了現在階段的我了。就特別具體的一個事，比如說誰委託我拍照片，因為多了一層目的性，這時候就會驅使自己去做這件事。或者說，有一種任務的感覺。

kiki近期隨手拍攝的照片

P：自發地想去拍一拍，現在這樣的情況已經很少了？

kiki：確實是少了一些。有的時候創作也看使命感。這種使命感對於每個人來說作用不一樣，我有時候覺得在我身上不一定是好事。太有目的性了反而會消磨我的輕鬆感，我在輕鬆狀態下會做的更好一些。但我還挺佩服那些很有意志力，用理性來驅動自己的人。你可以看到他們在用非常理性的方式在創作，可能他們也沒有很明確的想法，但就在實踐中打磨自己，非常堅持地做一件事，我非常的佩服。

P：所以在比較自由的情況下去做這件事情才會有更多的碰撞?

kiki：但是這就要有一個度，你看我因此拍照少了，也會感覺若有所失。好像一開始可以在攝影中得到快樂，現在這樣的快樂缺失了一些。要掌握一個度，這是一個微妙的東西，有時候也要看契機。

6#

用熱情還是理想驅動？

不如隨緣流動。

P：會不會有這種情況，你拍照到了一個不太開心快樂的階段，就轉移自己做事情的重心，去做書，然後持續做書後又感到疲憊了，再轉移到其他的事情上。會這樣嗎？

kiki：會啊，但是不一定是有目的性的，是自然而然的。其實對拍照這個事放下，我感覺是我下意識里對自己的一種保護吧。這段時間沒怎麼拍照了，就先不拍了吧。這是我的愛好，只屬於我自己的事情，是我可以控制的事，還是挺想保護一下這種心情的。遇到困難了，就先放一放。

P：我要學習這個心態。

kiki：所以保持熱情，和可以一直做事，真的是兩種驅動力。一種是用熱情來驅使，一種是理想來驅使吧。

P：在這兩種驅動之間，隨緣流動。

kiki：隨緣流動。我覺得這事需要一個平衡點，找到自己的那個點。

P：是的！我想問你現在收入的事情，這個可以聊嗎？

Kiki：可以，但是我沒有算過，總體下來會比以前的收入少一些吧，但是沒有少太多，所以不會覺得生活質量上有大的改變。我現在確實買東西花的錢不多，雖然以前花的也不多，但是現在好像比以前花的更少了。

我最近發現一個很奇妙的事情，就是我看別人買東西的時候會很開心。就是比如說有朋友挺愛買東西的，買到可愛的美麗的東西就會發在社交網絡上，然後我就覺得「wow真的挺美的」，就產生了「我也擁有了它」的快樂。這種快樂跟以前想買一樣東西，然後買到了的那種快樂差不多。

kiki近期隨手拍攝的照片

P：只需要看別人擁有就可以了?

kiki：對，就是我看別人購物也產生了滿足感。可能是因為現在普遍物質太豐富了吧。我記得很久以前想買到那種符合我審美的東西很難，需要去淘，需要去專門的地方找。但現在好看的東西太多了，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美麗的東西，不用都去擁有它，它們就在那就好了。

也許究根結底，大部分人對錢都沒有那麼強的慾望。如果你對一個人的靈魂進行審視，問他真的想要多少錢嗎？其實可能也還好，也不需要那麼多錢。只是因為很多時候我們這個主流社會的價值觀要大家賺錢。大部分人要融入主流社會里，想法就會被主流的生活方式影響。有些人生問題是很殘酷的，很多人在深夜思考的時候是沒有辦法給自己一個答案的。比如說，你生活意義是什麼？你生活的目標到底是什麼？這些東西不是那麼容易有回答。那不妨給自己植入一個簡單的答案，就是：哦，要搞錢。這也成了讓自己少一些焦慮的方式。大家通過金錢物質的標準來衡量彼此的價值，然後大家也會以為自己需要這種東西，但是真的需要嗎？我感覺未必。這是我現在的一種想法。

kiki：你覺得自己是能量低的人嗎？

P：我能量低啊，但現在好了一些，之前低到不行。

kiki：我就在想，到底什麼是能量低呢。如果說有一些負能量的話，負能量也是一種能量，對吧。想到了我有一個朋友，真的特別特別佛，超然出世的這麼一個人，我感覺他屬於能量低。但是我們大部分人還是有能量的，負面能量也還是很能驅使我去做一些事情的。我來北京就是因為負能量的驅使，因為當時在深圳覺得沒有藝術氛圍，我想做的事情那邊都沒有，就特別不爽，就來北京了，這就是一個負能量的驅使吧。

P：那我感覺這個負能量給的很到位誒，哈哈。

kiki：是的，這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不過當時確實發揮了它的作用。現在我覺得深圳也挺好的，經過這些年，深圳的藝術氛圍也起來了。

P：有打算回深圳嗎？還是準備一直呆在北京了？

kiki：還是時常會回去的。只是在北京也待了好幾年了，很多認識的人、社會關係都在這裡，也跟我男朋友在一起嘛。但是有跟深圳的朋友一起做事情，我爸媽也還在深圳，所以有空還是會回去。我真的是一個對自己沒什麼規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