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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招待｜Vol.4 扒賴客
Nov 2023
「好好招待」是撿芝麻團隊新推出的聊天欄目。聊天（liáo tiān），是指以輕鬆隨意的方式談話，不受拘束、漫無邊際地談話。我們以酒會友，和過著不同生活的朋友進行一次閒談，聊聊他們朝九晚五之外的人生。
第四期的聊天我們邀請到了扒賴客（大黑）。他是多元文化廠牌「Pharos環繞寺」的發起人之一，也是時尚造型師，同時供職於《V Magazine》做時裝編輯工作。多重身份的扒賴客跟我們分享了他的多重生活。
Instagram：8lackb_dahei
Weibo：8LACKB
Wechat：HuanRao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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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膩，勇敢，創造力
P：用三個詞語形容一下自己。
扒賴客：我覺得自己是「細膩的」 「勇敢的」，現在這個階段還是「充滿創造力的」。
P：為什麼是現在這個階段充滿了創造力？
扒賴客：就要聊到自己的性別認同和性取向這件事了。因為我家是青海的嘛，我是小地方的孩子，所以對取向就會有壓抑，反倒在成立「Pharos環繞寺」這個廠牌之後才有重新活的感覺。
攝影師啓迪為扒賴客拍攝的照片
有兩個重要節點，第一個是我來到北京後願意接受自己願意勇敢做自己，承認自己是同性戀了。第二個是做了queer（酷兒）廠牌後結交了很多有趣的人，他們會鼓舞我、感染我，我們共同做了一些事情之後會感受到現在的自己很有創造力，它跟我對自己的認同是知行合一的。
扒賴客穿著自己製作的服裝
P：最近在關注什麼嗎？有沒有特別想分享的事？
扒賴客：最近在關注要好好做*愛。因為我突然發現一件事：好像在我擁抱了自己身上的女性特質之後（跟自己之前純男同性戀的狀態相比）不太好約會了。在社交軟件或者出去約會的頻率慢慢變少了。我就在想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在純男同性戀的這個圈子里約會的話，好像大家還是會對你身上的女性特質有一點排斥，他們可能會喜歡世俗意義上陽剛的、充滿雄性荷爾蒙的男性形象。我也跟身邊朋友聊他們到底是怎麼約會的，很多人的解決方式就是他CD女裝去約直男，要不然就是你得碰到合適的，也喜歡這樣性格的人。
除了這個事情還在思考的是「Pharos環繞寺」這樣形式的表達其實也不是我的全部。最近我也在籌備拍短片，是跟朋友一起合作的。
演出時的扒賴客
P：是正在籌備中的項目嗎？可不可以聊聊？
扒賴客：還在籌備中。我是學數字媒體的，本科讀的是影像專業，所以拍片子這件事是我學的東西。就像剛剛說的，目前去形容我的話，現在這個階段是表達欲最強的時候，我不一定非要通過Drag Show（變裝表演）的方式去表達，也不用非要在劇場或俱樂部裡輸出，我可以用各種各樣的方式。那就想到還是回到最開始專業的東西，用它（影像），一個對於我來說相對容易且非常好的媒介去做一個新的表達。
還有一個想分享的事，我覺得北京的秋天真得很美好，很舒服，走在路上鴿子會一群地飛過去，伴隨著咕咕的叫聲，實在是太喜歡了。
2#
擁抱自己的女性特質後
P：講講你在時尚雜誌社的工作吧？
扒賴客：做出版物，其實我覺得不應該叫出版物了，其實就是時尚雜誌，和出版物還是有挺大區別的，它更利益，與名利更近一些。
最開始選擇這個行業是因為我小時候就愛臭美，但又沒有系統地在時尚行業呆過，就想到去一家雜誌試試。那時候我同步在b站做自己的頻道，把之前買的東西拿出來給大家分享。我就想，如果我要去做時尚那就要進入到一個時尚媒體，要瞭解這個行業里的邏輯是什麼，所以就去了第一家雜誌《YOHO!》。那時候的審美更偏向小男孩一點，喜歡潮流的東西，潮牌啊球鞋那一類的，但也就這樣入行了。後面就去了《WSJ物色》，是紐約時報旗下的一個男刊，然後又去了《Nylon尼龍》，離職後開始做freelancer（自由職業），兩年後就來了《V Magazine》。
扒賴客做造型的拍攝
P：自由職業的時候你都在做什麼工作呢？
扒賴客：就是接私活，因為那時候已經有一些藝人朋友了，幫他們做造型。最開始進入行業的時候，我覺得就跟《穿普拉達的女魔頭》一樣，對這個行業是有憧憬的。看到那些封面，那種名利場的、浮華的、夢幻的東西是很嚮往的。但是真正進入到時尚行業之後發現大家其實就是在「製造泡沫」，就祛魅了，大家也不過是在努力工作而已。
扒賴客為蔡依林做造型的拍攝
我中間有一段時間是很討厭時尚的，那時候也不愛打扮自己了。是後來接觸到了Drag Show（變裝表演），又重新審視了自己，去擁抱身上的女性特質，這一系列的改變就像連鎖反應一樣呈現到了工作上，然後我似乎又變得更純粹了。《V Magazine》是我供職的第一份女刊，我覺得自己是很幸運的，在現在這樣經濟形勢不太好的時期能遇到這樣一群人，對於工作來說其實是件很幸運的事情了。
扒賴客和HUMAN共同為龔琳娜做造型的拍攝
P：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聊到你的妹妹，你說她打破了你對二元性別的固有觀念，那現在的你對「性別」有什麼新的想法嗎？
扒賴客：現階段的狀態是覺得我需要脫離掉很多理論上的東西。性別議題一直樹立在那裡的，但推翻性別固有觀念這件事在全世界是近幾十年才迅速發展擴大的。我深受這些理論的影響，但我覺得更重要的一點是當落實到我自己身上的時候，需要去想的是「人」這件事，而不是「性別」這件事。所以回歸到最後其實就像賈寶玉說的那句話：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標籤定義不了我們，我不想再停留在理論上去研究這個東西了，我想去感受自己的感受，去在意人與人的情感。可能因為我是藏族人吧，加上家裡的宗教氛圍，我更願意投入到佛教的狀態裡面去，更多地向內尋找自己。
當然我們一定也要繼續討論「性別」這件事，它的專有名詞一直在更新和增加，身為其中一員我們一定要去聊，要去瞭解，也要不斷跟大家進行思想碰撞。但是對於現階段的我來講就是想觸摸到真實的溫度，要擁抱，要親吻。
3#
我們的酷兒廠牌
我們的酷兒廠牌
P：聊聊「Pharos環繞寺」吧，為什麼取名叫「環繞寺」？
扒賴客：當時有好多備選名字，因為我們四個都在北京，所以想起一個更有北方氣質的名字，想了xx寨，xx山，各種各樣的，最後我們想到一個詞：Pharos，燈塔。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不是一定要去改變什麼，而是想讓大家看到這樣一種存在。中文就直接音譯過來了。
P：「Pharos環繞寺」是一個什麼樣的廠牌？你們四個人有各自的角色分配嗎？
扒賴客：「Pharos環繞寺」是一個有衝擊力的視覺表達廠牌。Drag Queen（變裝皇后）是我們的起點，我們把它做了拆解，做了更適合我們的視覺性的輸出。我們四個都是喜歡做大造型的人，會把大的裝置套在身上表演，所以不想做那種非常original（原始的）、美美的造型了，我們可以是妖怪或者別的更豐富的形象。既然是queer廠牌，那就可以是各種各樣狀態的存在，這是我們想要表達的。
「環繞寺」的首場演出
HUMAN做了一年多的Drag Queen，他是我們四個人里經驗最豐富的表演者。如果說誰能夠代表「環繞寺」我覺得可能HUMAN是一個很全能的形象。
Crystal是我們中年紀最小的，他才20歲，但非常有天賦，是非常勇敢的一個表演者。他做裝置很厲害，我們很多表演中的大型裝飾都是他在做。他就在我家住，我們兩個也是溝通最多的。
Shuwen是我們當中情感最細膩的，他同時也是攝影師，馬上要去英國繼續讀攝影了。我們第一期的表演叫《兩棲動物》，就是從Shuwen的作品集中衍生出來的。
這就是我們四個人，碰到一起了，是非常幸運非常寶貴的一件事。
Shuwen的攝影作品《兩棲動物》
P：你們之前的表演大概是兩週一次，頻率蠻高的。那Shuwen和HUMAN接下來去讀書的話，表演要怎麼進行呢？
扒賴客：也考慮過加入新成員，但後來放棄了這個想法。我覺得「環繞寺」不僅是寺廟的「寺」，它也是「四個人」的意思，「環繞寺」就是只有這四個人在一起才叫「環繞寺」。
當然我也會有點著急和焦慮，因為我們剛做出了一點成績，但好像又沒有把握住這個機會繼續往上，會有這方面的焦慮，對我們四個也是很重要的課題。
今年目前的計劃就是辦完這四場大型演出就夠了，《金雞百花》的表演也會放緩，大家節奏會慢下來。當密集地輸出了一段時間之後會發現有點被榨乾了，還是需要快速地沈下心來去做點事兒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要那麼浮躁，然後再吸取最近做的東西結合到Drag Show里，才會有新的內容出來。
《金雞百花》演出現場
《金雞百花》演出前的造型拍攝
P：有幸看過一次「環繞寺」的現場表演，妝發造型都是精心準備設計的，你們有妝造團隊嗎？還是自己弄？
扒賴客：妝造全部都是自己弄，自己做自己的，我們動手能力都很強。HUMAN今年去倫敦就是繼續讀服裝設計專業；Crystal非常有天賦，他做立體的結構和服裝設計都很厲害，而且做東西非常快；Shuwen做東西可能沒有那麼精緻，但最後在舞台效果上反倒是最狂野最有衝擊力的；我就不用說了，從小就喜歡自己剪衣服、弄造型，但我的化妝技術最差，他們化妝都太厲害了！沒有一個Drag Queen是要讓別人來化妝的。當然我們也會借衣服來表演，《水簾洞》這場演出的時候就跟一些品牌設計師進行了合作。
「環繞寺」表演現場及後台花絮
P：你們每次表演的主題會如何篩選確定？
扒賴客：比如《金雞百花》這場表演的想法是靈光一現。「金雞百花」這個詞語一直以來就是在定義一種中式的普羅大眾的「美」，定義著什麼叫做「好的」，它的指向範圍很大，但又很有代表性，由此就想到以這個主題做一次表演。另一場演出叫《嘔兔物》，全部的concept（概念）都是Crystal做的，包括《就上刀山》是Shuwen想到的。我們更多的是一個人策劃，其他人分工配合。
《嘔兔物》演出後台花絮
《就上刀山》表演現場及裝置搭建
P：有沒有印象深刻的演出？
扒賴客：我覺得「環繞寺」每一場表演都有印象很深刻的瞬間。不過對於我來講，因為《水簾洞》是我做promotor（發起人），可能情感不一樣。那時候有邀請到yihao和桂花，他們是我非常好的朋友。yihao是影響過很多人的藝術家，他的藝術人格給過我們啓發，所以他能夠加入是很開心的。而且他特別謙遜，也願意跟著我們的策劃走，是非常棒的表演者、藝術家。所以《水簾洞》那一段時間以來都是我人生中很美好的回憶。
《水簾洞》演出現場
P：如果不考慮現實因素，你們理想中的演出應該是怎麼樣的？
扒賴客：我覺得我們沒有被束縛住，每一場都在做自己理想中的表達，我們是幸運的。北京這邊的土壤其實還可以，我們的表演沒有被舉報過，中途也沒有出現過問題，也沒碰到過演出前一天臨時取消的情況。
其實有一個說法我不是很贊同，yihao在接受採訪時說覺得中國酷兒表演者是有很多困境的，但對於我來講不是這樣的，我們已經是中國酷兒里很幸運的那批人了，我們還有機會和表達的空間，可能中國80%的酷兒還不知道自己是酷兒。我們知道了自己，明確了自己，然後通過努力能把自己表達給更多人，這件事真得很好。
說回到演出，演完之後就很爽，我能夠切身地感受到我的意義所在。在這個時間段裡我在發光，並且能感覺已經做到淋灕盡致了。我們並不願意在演出的時候講那些特別教條的東西，大家來俱樂部演出也是來玩的，還是要從個人表達出發，所以我們只講自己的事兒，這樣很容易就滿足了表達欲，這個東西很重要。
《兩棲動物》拍攝現場
導演：章節
P：你們做得很好誒！觀眾到場了其實知道你們想講什麼，但是又沒有用嘴巴講出來，你們只是希望大家來玩一下，沈浸在演出里就可以了，這樣的表達就恰到好處。那有遇到過不理解你們、對你們有敵意的觀眾或惡評嗎？
扒賴客：有的。在《嘔兔物》這場演出的時候發生了不愉快的經歷。是在一個藝術空間里發生的，對方也是一個藝術家。我們表演中有個環節是Crystal要剪掉Shuwen身上的衣服然後穿上兔子的衣服，因為材質是蕾絲的不太好剪，那個看我們表演的藝術家就說「你們會不會剪？不會剪我來剪。」這個聲音非常大，全場的人都能聽到，我覺得這件事已經在干擾到我們的演出了。
演出結束之後我們撤場，身上還有很多道具，那個男的就踩了Shuwen身上的皮筋，導致Shuwen往後仰了一下，Crystal上去理論的時候那個男的很輕蔑很自大地說「就是我怎麼啦？」還向我們吐了口水，當時我們都很生氣說不太想繼續演了，因為演出被干擾到，還影響了我們的動線，而且他向我們吐口水這件事也非常粗魯。
P：會跟家裡人分享你們正在做的事嗎？家人是什麼樣的態度？
扒賴客：只有Crystal的父母知道。Crystal邀請過他的爸爸媽媽來看演出，他們也是很開心地來享受演出了。爸爸不太理解，一看就是很嚴厲的父親，凶著臉，媽媽比較開心。表演結束後爸爸送了他一束花，是讓媽媽送進來的，能感受到有愛的情感。
表演時的Crystal
HUMAN的父母知道他在做服裝設計，有的時候做演出服其實是給自己在做，他說這是作業什麼的。Shuwen的話家庭情況會比較複雜所以沒辦法出櫃，也沒辦法讓知家人知道這些事情。我的狀態是逃離家庭，所以對我來說這件事沒有太大的必要跟家裡說。我會預設讓家人知道後他們會不舒服，那就不如不知道了。我出櫃了就等於又把父母關到另一個櫃子裡面，這都是無限的痛苦。對於父母這件事我還好，但可能對於HUMAN或者Shuwen來講也是他們的一個課題，這是之後的事情了。
HUMAN給自己做的妝造
P：撿芝麻：聊聊《兩棲動物》這部片子？
扒賴客：這是一個設置很好的團隊IAO跟拍我們的片子。從「兩棲動物」到「水簾洞」每一場演出他們都會來，就一直跟拍。目前還看不到，因為他們要重新剪輯然後去投獎，所以短期內看不到，最快也得要明年吧。
《兩棲動物》海報及影像截圖
P：有「偶像「嗎？或者「想要達到那樣高度」的目標？
扒賴客：有，給我啓發的人很多，例如Lady Gaga。我們昨天晚上還在看Lady Gaga早期的演唱會和MV，還是覺得很震撼，能量太強了。
Lady Gaga歌曲《Applause》MV截圖
P：那有沒有想到達什麼樣的目標？想把「環繞寺」做成什麼樣？
扒賴客：沒有目標，當然一定是要做，而且要做得更好。我們其實也只明確地要把每一場演出做好，剩下的東西沒有預期。
我覺得廠牌對於我們個人來講是輔助，不能說我們想把「環繞寺」做成什麼樣，而是要把自己給做成什麼樣。我們只是把自己的藝術人格放在了「環繞寺」，脫離了「環繞寺」，我們還是自己，有各自要做的事情和要過的生活；來到了「環繞寺」，四個優秀的藝術家匯聚到一起合作出東西而已。這個地方輔助我，但它不是我，也不決定我。
謝謝扒賴客跟我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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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啓迪/juji/TIA/鹽焗雞/Shuwen/你糊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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