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芝麻專訪|xiaoyu:「烏龜」是人造的,就如世界上所有語言與文字一樣
November 2021
xiaoyu 個人網站
像烏龜一樣躲在巨大的殼里,觀察龜殼外面世界的內在輪廓,xiaoyu 本人也是那樣,溫和又慢吞吞,同時也間歇地堅持創作著和烏龜有關的系列作品。像那些喜歡用自畫像表達自我的人一樣,她選擇了用烏龜來表達。在一次閒聊後,我們決定採訪她。
和 xiaoyu 的會面約在了東倫敦,閒逛一整個午後直到天黑,氣溫驟減後我們才散步到 Brick Lane 附近的草地,開始了 Picupthesesame 新一期的對談。當被問到,你最喜歡的烏龜形象是什麼,她說:喜歡出現在我世界里的每一隻「烏龜」,包括我創造的烏龜,我家裡的無數只烏龜夥伴們,和我 po 過的互聯網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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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ARTIST
xiaoyu,目前學習生活在倫敦。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當代藝術實踐在讀。總是在戲仿和反諷以便用魔法打敗魔法。
Personal Website:xiaoyu1002.com
Instagram:xiaoyu1002_
SoundCloud: xiaoyu1002
Wu Gui (wip)
以下採訪P=picupthesesame,🐢=xiaoyu
P:「烏龜」對你來說是什麼呢?
🐢:最近對 indentity(身份) 這個詞有點 PTSD 了,但非要說的話它可能就是我的 identity 吧。
P:最開始注意到你的作品是好幾個跟烏龜有關的作品。你覺得自己和烏龜之間有什麼共性嗎?
🐢:通常我會回答長得比較像… 烏龜給人的印象就是慢吞吞,背著巨大的殼,畏首畏尾。除此之外也是非群居動物,且從來不撫養自己的後代。這些描述是基於我對烏龜這種生物的瞭解,但可能作品語境下的烏龜也不是真實的烏龜,只是一種符號或概念。
「烏龜」這個詞本身就是人造的,它的含義也是人為賦予的,就如世界上所有的語言與文字一樣。語言歸根結底只是一種規訓,用於讓人學習並接受既定的觀念與律法。如果我試著去解構這個詞語並重新加上自定義的闡釋,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小小的對霸權規範的反抗吧。
Wu Gui (wip)
P:對藝術家的理解是什麼呢?
🐢:專注於創作的 nerd(呆子),對我來說是。
P:疫情之後你在國內上了一年的網課,覺得這種遠程做作品的體驗感有什麼不一樣嗎?
🐢:其實在國內的時候會非常有創作慾望,因為每天都處於一種信息過載的狀態,有太多想要表達又無處表達的時刻,很需要一個出口。但網課肯定會存在很多局限性,最直接的影響就是線上展覽只能以數字的形式呈現,可供選擇的媒介大大受限,大多數人只能被迫選擇影像作品(僅代表本專業)。
不能和老師、同學在現實中見面的感覺也很怪,沒有太多上學的實感。上學開心的地方就在於和真實的人類交流、接觸、產生聯繫,結果這些有溫度的東西都被剝奪掉,只剩下冷冰冰的屏幕,感覺非常 emo。
P:你有兩個作品「Lower Animals Fucking Awesome!」和「Story of Z」,分別是研究短視頻和偶像文化的,為什麼會選擇去觀察這種現象?
🐢:我覺得這種東西它非常日常,就是從某一刻開始,你會感覺你身邊充斥著短視頻和偶像文化,就有一種無孔不入的感覺。就算我之前從來沒有下載過短視頻 app,從來不會去看,甚至有些排斥,但是它就一定會在。感覺它入侵了我的生活。所以我一開始就想表達這種感覺,想反抗吧。就在想為什麼這個東西可以操控我們的生活,為什麼它可以突然在短時間內變得那麼讓人上癮。感覺它在操控每個人的大腦。其實這個東西確實可以改變我們,甚至我們的思維方式。
<lower animals fucking awesome>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娛樂至死》這本書,它裡面就說媒介是可以改變人的思維方式的。像這種短視頻,就是會讓人的思考變得碎片化。讓人沒辦法接受更長更深入的信息,只能接受很快的刺激,無法深入思考,變得很無聊。而且它可以一直一直吸引你的注意力,因為它變化得很快。我覺得這種東西有點像毒品,給你大量很強的刺激,讓人上癮。我想研究它們也是因為覺得它們像社會的一些隱喻。
P:平時會刷短視頻或者看選秀嗎?
🐢:我其實不會。但是我覺得快手很有意思,上面真的有一些很有趣的人。我來英國以後有段時間連續一周每天去朋友家,一起用 ipad 看快手看到兩三點。感覺這個東西很有毒,這種比較「膚淺」的娛樂,確實很容易讓人上癮。一開始我們抱著一種獵奇的心態去看,到後面真的就是吃飯吃到一半,突然提議「要不然我們看看快手吧」。但是也沒有持續很長的時間,就有比較沈浸式地去瞭解了一下,到底刷短視頻是什麼樣的感覺。
P:那你們最後怎麼走出來的?
🐢:開始還好(沒有沈迷),覺得蠻有意思的。到後面幾天真的是看吐了,不想再看了。但它每個視頻會連續播放,還是會忍不住看下去。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就不看了。也不卸載。
<lower animals fucking awesome>
P:你怎麼看待偶像文化呢?
🐢:飯圈非常像宗教,我覺得偶像,特別是男偶像,他們就像神一樣,粉絲就像他的信徒,非常狂熱、盲目。感覺在偶像文化這個生態里,很多社會存在的問題都會被放大,比如厭女,父權社會導致的厭女,或者性別不平等,新自由主義造成的消費主義這些問題。資本通過佔領大家的娛樂,壓榨人們的剩餘價值。比如看選秀,然後每天打投花很多錢,在微博刷數據,這些數據又轉化成資本。通過這樣看似娛樂的方式壓榨人們的剩餘價值。這一切都反映了很多問題。
這種狂熱的團體有共同特點:他們會盲目迷信某個人,就是他們的偶像。他們會和大家佈道一樣去宣傳偶像,一旦有人攻擊偶像,他們就會做出很不理性的行為。
P:你會對觀眾通過你的作品給出的反應有一個想象嗎。比如希望他們感知到這個東西存在,還是有別的期待呢?
🐢:就是想讓大家思考一下吧。其實我沒有直接去批判這個東西,因為我也不敢。更多是希望用一種反諷的方法,去消解或者說嘲笑吧。因為我覺得嘲笑是蠻有力的對權力的回擊,這是我目前可以想到的最好的途徑,或者說回擊它的方式。所以我會刻意在剪輯上,或是素材選取上做得比較洗腦,甚至有時讓人覺得不適。我覺得這有點模擬日常生活中,當我接受到這些信息時的那種生理反應,就是非常 overwhelmed(窒息) 的感覺。所以把它處理得比較誇張,不是更像真實存在的,而是比較極端的世界。最終目的是希望可以產生大家的一些思考。
<stoty of Z>
P:那你有追過星嗎?
🐢:完全沒有。
P:所以你只是出於好奇。
🐢:對,我一開始是抱著一種「這是在幹什麼」的心態去研究這件事情,甚至是有一點不理解為什麼他們可以那麼狂熱做這件事情。但是我越研究越覺得我既可以理解那些偶像,又可以理解那些粉絲。我覺得所謂的「罪魁禍首」是整個「偶像工業」,或者說資本,之所以一切變得那麼病態,我覺得這就是主要原因。社會其他問題也能被一定程度反映在飯圈上。
因為對粉絲來說,他們需要一個精神寄託。偶像本身的話,只是單純把做偶像當成夢想,我覺得他們其實都沒有問題,但是這個環境本來可能有些畸形,導致這件事情最後變得越來越病態,往極端的方向去發展了。所以我這個作品沒有想要批判粉絲或偶像,只是單純想針對這個工業或環境。
<stoty of Z>
P:你希望觀眾怎麼看到你的作品呢?
🐢:目前覺得可以看到就很好了,不管是以怎樣的形式。
P:你會在哪裡找靈感來源呢?
🐢:好像沒有刻意去找過,任何時間地點都可能會有東西在腦袋里一閃而過,然後記在備忘錄里。有時候一些想法非常強烈並且迅速發散,就會想立刻回家做點東西出來。感覺蠻多人是這樣的。
P:有比較喜歡的藝術家嗎?
🐢:我的朋友們,他們都是天才,真心喜歡他們每個人的作品,並希望他們越來越好!
P:最近在做的作品可以描述下嗎?
🐢:我最近在做的項目其實是關於「內卷」的,是一個還蠻大的主題。因為「內卷」這個詞,它的英文單詞原本是用來形容一種殼,就是它裡面長了非常精美的結構,但是從外面看不太出來。同時它也可以代表器官的退化。我就感覺這個詞的別的意思跟抑鬱其實很像,然後我讀到韓炳哲的《愛欲之死》,它裡面也講到關於資本主義無止境無意義的競爭會導致人的抑鬱,但是在這樣一個體系裡面,如果你真的抑鬱了,你成為一個所謂的「畸形的人」,那你一定會被糾正。所以其實跟前面兩個作品是有聯繫的,它們是同一個系列,還是在講社會的規訓,還是關於洗腦。這就是我最近在做的作品。但是我不敢說的太多,因為感覺這個主題真的很大,我很怕最後會虎頭蛇尾或者怎麼樣。
P:最近有沒有看見什麼印象深刻的東西(一切)
🐢:說到印象深刻的東西,我正好前兩天在一家寵物商店看到一隻背上長了刺的烏龜,我當時真的好震驚,在櫥窗外面看到的。因為我也剛做了一個背上長刺的烏龜的image,我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那個東西,而且就是一個商品,就掛在櫥窗里,當時真的有一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它好像是一個狗玩具,軟軟的可以給狗咬的玩具,但是竟然做成了一個帶刺的烏龜,就真的很讓我起雞皮疙瘩的一件事情。
背上長刺的烏龜
P:在倫敦最喜歡去的地方是哪裡?
🐢:巴特西community。
P:可以描述下你的日常一天嗎?
🐢:我的(每)一天:(至少)22小時浪費時間,(最多)2小時幹正事。